一个绝望的文盲

金婚 23

完结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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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3

凌晨三点多,林炜翔突然醒了,时隔一周身旁又多了个香喷喷的热源,他一时之间竟然有点不习惯,他起来上了个厕所,倒也不是真的有生理需求,只是在水池前对着镜子发呆。再回到房间时,却发现刘青松已经撑起了身,直勾勾盯着他。


"我还以为你要半夜逃跑了。"刘青松笑了一声。

"我就是去上个厕所。"林炜翔又帮他把被子盖好。

"你不热?"刘青松把手伸在外面,捏了捏在初夏时节过于厚重的被子。

"你不能着凉啊。"林炜翔搭了个角在肚子上,"我这样睡也不热。"

"随你。"刘青松面向着他裹进被子里,闭着眼好似很快又陷入了沉睡。


林炜翔在静谧的黑暗里端详着他的脸,从垂下的眼睫到泪痣,再到柔软的嘴唇,他突然很渴望一个亲吻或者一个拥抱,让他短暂地把那些悔恨和迷惘都抛在脑后。


然而他没有任何一点勇气了,他深知自己正在走向另一个极端,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程序出了不可修复bug的机器人,别人修不好他,更遑论自救。


他最终还是面朝天花板闭上了眼,不知过了多久,刘青松轻声问:"你睡了吗?"

林炜翔没说话,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声显得平静而深长,刘青松大抵又一次相信他,动作轻缓地用额头贴住了他的手臂,林炜翔眼睑猛地跳了一下,过了许久才翻过身,仿佛只是被本能支配一般,把刘青松和被子一起搂进了怀里。


醒来果然是出了一身汗,被子被拱得乱七八糟,四条腿纠缠在一起,像是梦里打了一架谁也不服谁,林炜翔试图把身子抽出来去洗个澡,结果刘青松变身成为八爪猫,蛮不讲理地往他身上一盖,腿还不巧在不可名状的部位蹭了蹭,林炜翔浑身一僵,在心里叫苦不迭,他关于生殖的那门课学得不算好,却也知道现在绝对是禁忌期。


他小心翼翼地带着刘青松翻了个身,刘青松因为重力使然终于落进被窝里,林炜翔一点一点往床边挪,好不容易站在地上,却因为被压麻了的双腿僵直在了原地,他扶着衣柜曲着腿,以一种略显滑稽的姿势等待那股酸胀的不适感过去。


刘青松失去大型抱枕之后很快也醒了,观赏了一会他罚站才问:"你在干嘛?"

"想去洗澡,但是腿麻了。"林炜翔感觉左腿好了些,单脚跳着转过身,"你要再睡会吗,现在还挺早。"

刘青松打着哈欠爬起来:"算了,我去看看小天。"

说着他弯腰找拖鞋,抬眼正好对上林炜翔的小腹,笑道:"挺精神啊。"

林炜翔顾不上一条腿还使不上劲,飞快帮他穿好拖鞋,一闪身就钻进了浴室。


在一起这么多年骤然发生剧变,不光心理上接受不了,生理上也不亚于是一种戒断反应,林炜翔闷头冲着冷水澡,心里那火烧火燎的感觉却一点都没消散。


洗完出来看到刘青松就杵在门外发消息,林炜翔问起高天亮:"他好点没?"

"人不在。"刘青松叹了口气,"我妈说一个人跑到他们那里去了。"

"也好,他在家里待着估计也不开心。"林炜翔搞不明白青春期的小孩,索性就不再去耗费已经过劳的脑细胞,"你早饭想吃什么?"

"随便。"刘青松没抬头,专注在手机上敲敲打打。

林炜翔扭头瞥了一眼,高天亮倒是没拒绝交流,他放下心,思忖起早餐:"我前几天买了小米可以弄个粥,再来个鸡蛋,你要炖的还是水煮的?"


"没什么胃口。"刘青松笑了一声,"你们俩在装没事上确实是亲生的,发一通脾气,把我的心情搅得一团糟,你们倒是睡一觉就当无事发生了。"

林炜翔拿捏不准他有没有生气:"那你饿了告诉我,我先煮了放在保温箱里。"

刘青松看了他两秒:"我要煮鸡蛋,再来个豆浆,别的都不要。"


一上午刘青松占据了电脑做表,林炜翔想起来前几天买的扫地机器人还堆在储藏室里没拆,他在家里转悠了一圈,把地面上的杂物收拾干净,照着说明书让机器人工作起来,又把衣服扔进洗衣机,在买菜软件上下好单。正想坐下来看看更新的胃癌指南,却发现扫地机好像停滞在了卧室里。


他走过去,在床底下发现了在原地徒劳打转的扫地机,废了一番功夫拿出来,才发现是一根数据线卡在了上面,是他好久以前就找不到的手表的充电线,那时他埋怨刘青松说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得太好反而找不到,自己实则是乱中有序,他不太记得刘青松那时的反应,只记得没发生争吵,刘青松也许是没空,也许是意识到他自成体系的歪理实在难以攻破。


也许刘青松早就明白他无可救药,这条沾满尘灰的数据线只是众多证据中很微小的一个。


林炜翔把那根已经用不了的数据线收进床头柜里,在原地看了一会扫地机笨拙地行进,余光注意到还是一团乱的床铺,抓了抓头发,开始收拾被子枕头。


真要正儿八经做起家务来,总是一转眼就能找到点事情做,零零碎碎加起来,林炜翔一上午没闲几分钟,临近饭点才去叫刘青松:"饿了吗,中午想吃点什么?"

"随便弄点吧,在我爸那天天大鱼大肉都吃腻了。"刘青松伸了个懒腰跟着他走到厨房,"你买菜了?"

"我听他们说这家有自己的农场,菜比较好。"

"你烧?"刘青松不太相信。

"清炒没什么问题,复杂的确实还不行。"林炜翔坦然道,"你不用帮我,我这几天试过了,至少小天和我都没吃出问题。"


刘青松到底还是没忍住在一旁指导了几步,最后成功获得了几道家常菜,味道算不上多好,也没到难吃的地步,刘青松说:"所以也不难啊,家里的事你不也能做吗?"

"嗯。"

"那不就行了,所以有什么过不下去的?"刘青松不解。

"只是过得下去是不难。"林炜翔皱着眉,"但是怕过得不好,怕你不好。"

"你怕不能坚持?"刘青松读懂他的潜台词。

林炜翔没说话,刘青松收到他默认的信号,放下碗,向他靠近了些:"其实我只是需要你和我一起做这些事,我也不可能全甩给你啊。"


林炜翔苦笑道:"至少我要弥补上以前的。"

刘青松低下头,一根一根揪着桌布边缘的流苏,好半晌他才说:"我不想再计较以前了。"


但是我良心不安啊,林炜翔在心里说,刘青松能一笔勾销是因为他心软,而他不想再利用这份心软。


刘青松没在他这里获得回应,也没继续纠结,说起高天亮:“我想,我们可以明天一起去接他回来。”

“他会愿意吗?”

“他说气话你就信啊。”刘青松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他一脚,“我们之间不管怎么样,想不明白可以慢慢想,他不行,青春期的问题要是处理不好会一辈子都跟着他。”

“主要是他们孩子们之间的事怎么处理?”林炜翔有些烦闷,“你别说要去找人家孩子吵架啊。”

刘青松翻了个白眼:“你能不能动动脑子,儿子的重点是他的朋友吗?”

“重点是我们不够关心他。”

“所以得做点什么挽回一下我们破产的形象。”刘青松把手伸到林炜翔面前。

林炜翔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握住:“好。”

“不过他要是同意的话,我很乐意去把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骂一顿。”


吃完饭一起洗了碗,刘青松又钻进书房,这次倒不是为了工作,陈博几分钟前一股脑给他发了几十篇关于当代家庭教育的论文,大有让他折腾出一篇文献综述的架势,刘青松自知理亏,不好无视陈教授布置的任务,只能努力从一串复杂的标题中寻找看起来在说人话的。


刘青松很多时候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,说要反思也没什么扭捏。他自己在整个成长的过程中没遇到过太大的挫折,韩金和陈博对于他的教育方针,说夸张点能称之为放任自流——没有任何贬义的意味,而他也在这自由的环境里顺利长大了,而且自认为长得还不错。


所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,刘青松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在迷雾里打转的无头苍蝇,也许是陈博总是表现得太过游刃有余,以至于他以为养大一个小孩并不是十分艰难的事。


靠自己实在想不出答案,刘青松索性寻求场外援助,二话不说就给陈博打了电话,陈博一点都不意外:“我就知道你肯定需要我,快叫我好妈妈。”

“你不会一整天就等着我吧?”刘青松心里的郁结被他这一下冲淡了许多,想了想还是用万能的中式问候语,“你们吃过饭没?”

陈博自然听出来言外之意:“吃了,小天胃口挺好,你放心,还没到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。”

“他现在在干嘛?”

“作业都写完了,就差一个作文写不出来,马哥带着他去钓鱼了。”


“我想明天和林炜翔一起来接他,你觉得怎么样?”刘青松谨慎提问。

“我肯定没意见,但是,”陈博顿了一秒,“估计你不知道,他们学校下周要做两天考场,所以周三才开始上课。”

又罪加一等,刘青松有点挫败:“那我怎么办啊?”

陈博笑了一声:“也没那么糟糕,我和他聊过了。”


刘青松揉揉脸,把手机放远了点,生怕听到什么诸如“我讨厌我妈妈”此类的话,然而陈博说:“还是他催着我告诉你他在我这里,本来我都忘了,他怕你会很担心,还说不能让你情绪太激动。”

“啊。”刘青松鼻子又酸起来,“我真的不知道我当妈当得这么失败。”

“毕竟第一次,情有可原。”陈博帮他找理由。

“可是你也是第一次啊。”

“那你是不知道我和马哥听了多少育儿讲座,那帮专家说来说去,我觉得有一点是最重要的,就是一定要聆听,要知道孩子在想什么,不能把孩子说的话不当回事。”


若不是高天亮设计的那场家长会,他确实好久都没有仔细听小朋友讲话了,高天亮想要什么,讨厌什么,为哪些事情开心,又为哪些难过,他没有主动过问,而高天亮也没有说。


刘青松忘记在哪里看过一种说法,分享欲的消失往往昭示着一段关系的崩塌,现在高天亮已然在这条道路上渐行渐远了。


他许久没说话,陈博以为他灰心,轻缓地说:“小天会和你们闹,说明还是对你们有点指望的,所以你也别太灰心。”

“真的吗?”

“当然,他其实是能理解你的。”陈博叹了口气,“他说他知道你在这个家里已经付出了很多,尤其和林炜翔比,他也很纠结,能不能向你要求更多。”

刘青松抬头憋着眼泪:“那你一定要告诉他完全可以。”

陈博笑着安抚他:“这肯定要你自己说呀。”

刘青松吸了吸鼻子:“万一他不信怎么办,我感觉我现在信用很差。”

陈博思索了片刻:“我有一个建议,你们可以一起去接受家庭咨询,从专业的角度进行干预,比你们自己瞎折腾好。”

“好。”


难题好歹是有了解题思路,刘青松稍稍松了口气,陈博又说:“小天还说,离婚对你是件好事。”

脑子里嗡的一声,另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又冒出来,刘青松低落道:“我没有想离婚的,真的。”

陈博也惊讶了:“林炜翔提的?”

“对啊。”刘青松语气疲惫,“他可能怕将来重蹈覆辙,但是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,是我太盲目了吗?”

“我觉得你可以答应他。”陈博说。

“为什么?”

“他现在就相当于在一个转型阵痛期,钻进牛角尖很正常,说到底,婚姻只是一个形式,结婚证也就只是一张纸而已,既然他现在过不去这个点,那就让让他,破而后立嘛。”

“我知道了,等小天有空了告诉我,我想跟他说说话。”

“没问题。”


破而后立,刘青松在心里默念,他突然领悟到林炜翔行为更深层的缘由,想放他自由只是一部分,林炜翔认为他们承担的痛苦不均等,所以固执地要让自己也不好过,偏要九九八十一难尝过才能再有谈爱的资格。


周一民政局开门,他们递交完材料,收获了两张离婚申请的回执单,刘青松站在大厅门口等林炜翔去取车,觉得这实在是一种奇妙的体验。


他和林炜翔,十五岁相识,十七岁相恋,二十二岁结婚,二十三岁拥有高天亮,并肩走到人生的第三十七年,劳燕分飞。


刘青松抬头看了一眼天空,太阳照常从东边升起,他坐进车里,对林炜翔说:“今天天气很不错。”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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